君也接過小修端來的鴿子湯, 喝了一口，不由訝然。

不止看起來像，連味道也和上個世界的一模一樣。

君也沈默著一口口喝著湯。

在上個世界，比起機械廚師做的食物，他是更偏愛斐修做出來的一些。對方給他下廚總是會依著他的口味來，加多少鹽多少水，什麽菜要加些什麽提味，都是多年相處磨合出來的。

在這裏, 其實真要做機械廚師做出這種味道的，也能做，只是需要重新進一步編程。

而君也不會為了一點口腹之欲去一項項輸入菜譜編程。更何況……他是個廚房廢材, 怕自己一輸入記憶中那些零碎的油鹽比例、材料添加，這機械人廚師就廢了。

一碗鴿子湯下肚，君也被勾起了對從前對象做的食物的懷念，不由想, 要不……斷了關系後雇對方給他做個廚師吧。

鴿子湯能做出來, 記憶裏的其他食物還會遠嗎？

“啾, ”小修蹲在水椅前, 仰頭看著喝起湯來都格外好看的大魚, 可惜大魚不讓他餵。

小修問：“大魚喜歡嗎？”

君也轉動尾巴從水椅上坐直, 把空湯碗放到一旁的小桌上, 看著小修道：“我準備雇你做我的廚子, 作為交換, 你可以提出你想要的東西。”

這個世界最不好的就是沒有等價貨幣, 不過沒事，君也覺得沒什麽是有系統商城的自己付不起的。

就算一個月一萬斤魚的酬勞都沒問題。

不會抓魚的雄性海雕求不到偶，要是對方有了這麽多魚，就算沒了呆毛的發型讓雌鳥無法接受，也能憑借食物哄到雌鳥吧？

這麽一想，君也發現自已可能沒法接受用“魚”作為傭金，類似的其他食物也不行。

該死，他怎麽會想分了後還讓對方做他的廚師？不該是能有多遠離多遠嗎？

大概是被那碗鴿子湯迷昏了腦子。

要是小修用他給的酬勞追求到雌鳥……對方做的菜越像他記憶中的味道，他就越想吃水煮沙雕。

君也有些後悔最快說要對方做他的廚子了，可看到小修已經眨著閃亮的眼睛仰頭看著他，一時又說不出改口的話。

先看對方想要什麽吧。

“啾……啾，我想……”魚湯……

這猶猶豫豫的樣子，一看就是想提什麽挑戰他接受能力的要求。

君也瞇眼看著小修，骨節分明的手指撫上小修的腦袋。這個位置原本有兩戳呆毛，角雕們的審美很神奇，呆毛是角雕求偶的加分項，不過現在已經不存在了。

小修感覺自己沒了長毛的頭頂一涼，很慫地縮了縮脖子，把到了嘴邊的詞吞了回去。

又慫又沒用的沙雕。

君也想，如果他對對象沒那麽高的要求，能不在意對方在喜歡著他的同時是不是還惦記著和雌性結合，他們或許不會走到分開的一步。

他完全有足夠的能力強迫小修不得不和他在一起。

小修打不過他，他完全有能力讓對方無法靠近甚至看到一只雌鳥。

他可以讓對方無法逃脫，可以在任何想要的時候和對方做，可以讓對方生命裏只剩下他一個人……

君也默然收回手，放棄了向小修施加壓力。

這樣偏激的做法不是他的風格。

君也想起當初他購買“鳥巢”時看到的金絲鳥籠，那樣精致的囚牢，用來圈養一只沙雕未免太掉價了。

“我想要……”小修眨了眨眼睛，小心地觀察著君也的表情。

什麽都看不出來……大魚自從和他交尾過後就一直癱著張美魚臉。

小修目光閃爍地落到君也的魚尾上。管他什麽同為雄性，反正大魚說了不要他和雌鳥生的幼崽。

他又沒有喜歡的雌鳥，他喜歡的一直是大魚啊，只是大魚分化成了雄性……

“啾……想要每天都能喝到大魚的魚湯。”

小修小心伸手去抱君也的魚尾。

君也：“……”

尾巴被碰觸的一刻，君也身體緊繃，到底沒忍住擡尾拍去。

——去TM的魚湯！那東西是魚湯嗎？！

君也強忍著收了力，只是將人掀翻在地掀翻在地。

說是“拍”，君也其實是用魚尾將小修推倒在地板上。沒有疼痛，以至於小修沒法區分大魚是在跟他玩游戲還是生氣了。

“啾……”小修躺在地上，迷茫地轉頭去看君也。

君也瞥了眼地上那人未著寸縷展開的身體，擡手甩了塊毯子過去。

小修從毯子下鉆出腦袋：“大魚啾？”

“你說你要和雌鳥結合生蛋，你說你不會對雄性……”君也始終背脊挺得筆直地坐在水椅上，此時雙眸低垂，像是看著地上的小修，又像什麽也沒看。

“啾……”大魚的聲音一貫是很好聽的，聽到就能讓他安心喜悅，這次聽著，小修卻覺得抽痛。

全身都在痛，卻找不到傷口。

“算了……”君也越想越覺得心中煩躁，神情淡漠地移開眼，目光落到正對著角雕部落的門口。

陽光正好，無風無雨，正是角雕建巢的首選天氣。叢林樹冠之上，一只只灰白羽毛的角雕時起時落，那些都是今年新成年的雄性角雕。為了求偶，他們需要自己建巢。

建一個能容納兩只成年角雕與幼鳥的大鳥巢。

良久，君也開口道：“不需要你做廚子了，你去建巢吧。”

建好巢就從這裏搬出去。

算是……分了。

·

君也讓小修去建巢，自己則吩咐家政機器人去收拾客臥，隨後轉身回了臥室。

他和小修一起住了很多年的臥室。

當初選擇裝修方案時，他一心都是好好把對象養大，於是臥房被他改造成了“鳥巢”。圓形的木床，鋪著一層白色的鳥絨床單，房頂開了天窗，晚上能和對象一起躺在床上仰望星空……

小修肯定沒法在今天把鳥巢建好，還是得住他這。

既然決定了要分，那麽房間也得提前分開了，不能再住一起。

他準備收拾出一間客房來，對方搬過去，或者他搬過去。

君也在臥室裏轉了圈，從墻上掛著的逗貓棒看到地毯上脫落的羽毛，整個房間沒看到哪怕一件僅屬於他的東西。

看來應該搬出去的是他。

哢哢——

窗外傳來一陣物體摔落的聲音，敢在他的地盤鬧出這麽大動靜的，只有那只去建巢了的沙雕。

君也轉身朝落地窗滑去。

這棟房屋只有一層，君也一轉身，就看到了窗外的草坪上那一堆極其突兀的樹枝。

君也拉開落地窗，滑到院子裏四顧，正好看到一只平頭沙雕扇著翅膀朝最近的山林飛去。

君也：“……”

那家夥……不會打算在他的後院建巢吧？

君也想象了下，要是自己還住這房間，等那只沙雕把巢建好後，他每晚洗完澡躺到床上，隔著一張落地窗和外邊的沙雕眼瞪眼。

不行，他得搬到最前邊的客臥去。

還有……誰許那沙雕把巢建他後院了？！

是不是還打算引來一只雌鳥，在他後院生一窩蛋？

君也看到平頭角雕又抓著幾截樹枝朝這邊飛了過來，當即甩尾將草坪上的枯樹枝掃開。

臥房的後院除了一塊幾米寬的小平地外，就是個斜坡。君也這麽一掃，樹枝便順著斜坡滾了下去。

“啾——啾——”看到自己的建巢材料被鮫人一尾巴掃了，小修連忙大力扇動翅膀，加快飛行速度。

小修扇著翅膀落下，放開帶回來的幾截樹枝，立即撒丫子去追那些滾了斜坡的。

好不容易啄到一根，身後又傳來樹枝滾動的聲音，一回頭，他剛帶回來的樹枝一根不少地被鮫人掃了下來。

“啾？”

小修不解地看了眼坐在草地上伸展尾巴的君也，隨後邁著小短腿跑回去，將嘴裏叼的樹枝放到君也身旁。

君也毫不客氣地甩尾將樹枝拍出去。

樹枝直接飛射了出去。

小修扇著翅膀撒丫子追了一段，同樣飛了起來，一口叼住即將落地的樹枝。

小修轉身跑回去，低頭將樹枝放到先前的位置，雙眼放光、躍躍欲試地註視著君也的尾巴。

君也：“……”

“你是狗子嗎？”虧我買了這麽多逗貓棒給你。

“是小修啾——”

小修低頭，用喙將樹枝往君也尾部推了推。

“……”君也擡尾重重拍下，將樹枝拍成了渣。

“啾！”

小修尖鳴一聲，撒丫子跑出去又撿了根樹枝回來。

君也：“……你玩我？”

“大魚的尾巴，好好玩的啾。”小修興奮地將樹枝推到君也尾巴旁。

“……”君也：“你幾歲了？”

“會飛的啾是成年角雕。”

這個世界的獸人不分年齡，只分幼年期和成年期。

君也面無表情：“成年的角雕都在建巢。”

小修在君也尾巴旁蹲下，一副賴著不走的模樣：“他們也沒有認真建巢的啾，我看到很多剛成年的角雕在追白鳥玩，我也想玩大魚的尾巴……”

聞言，君也碾碎了尾巴旁的樹枝，看著小修，勾唇道：“你想怎麽玩？”

小修蹭地站起來：“啾去給大魚撿樹枝！”

說著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。

君也：“……”

“操！”君也憤然起身，首次意識到對方真的是只沙雕。

“啾？”小修叼著樹枝跑回來時，君也已經進了臥室。

落地窗打開的通道有點窄，小修感覺自己擠進去會把房子弄壞，就站在外面探頭往房間裏伸，“大魚不玩了嗎？”

君也背對著他，道：“你去築巢吧，愛建哪建哪。”

“啾……”

小修有些失落地跑去將滾下坡的樹枝一一撿回來。

君也沒有離開，轉身坐在椅子上，看著對外面的鳥過家家一樣忙活。

用樹枝和草莖編一個簡陋的鳥巢底盤，緊接著跑去他的人工海灘上挖了幾個貝殼回來擺在鳥巢上，之後又竄進花壇裏禍害剛成熟的草莓……

等到了日落時，“鳥巢”已經變成了一堆大雜燴。

君也看著小修表情嚴肅地調整著鳥巢上的擺設，已經能確定短期內沒法讓對方從他這搬出去了。

哢——

床頭的覆古鬧鐘在十八點停頓了下，是機械人廚師每天上菜的時間。

小修的耳朵賊靈，知道一會就該去吃晚餐了，連忙湊到落地窗前，探頭看向君也道：“大魚你來看看，你喜不喜歡我築的巢。”

“……”君也：“你認真的嗎？”

“啾！”小修點頭，又是緊張又是期盼地看著君也。

君也站起身，準備不理這蠢貨直接離開。

小修看到君也轉身，慌忙往房間裏鉆：“啾！我、我今天沒抓到大魚喜歡的魚，我以後更努力的，你看一看啾……”

哢——嚓——

小修快步跑到君也面前，被擠得扭曲變形的小推拉門在他身後“啪——”地摔落。

君也瞳孔一縮。

“啾！”

小修下意識展開翅膀抱住君也，君也攬住小修，手上施力，轉換了兩人的位置。

一魚一鳥抱了半天，君也擡頭看了看被角雕翅膀遮得半點光都不透的頭頂，擡手拍拍小修的背，示意對方放開自己。

“啾……”小修睜開緊閉的眼，看到了在他前方不遠處碎落一地的玻璃碎片，雙腿頓時虛軟得幾乎站立不穩。

大魚在他身前，那些透明石頭差一點就砸到大魚尾巴上了……

君也將腦袋上的翅膀拉下來，雙手環抱住軟倒在他身上的角雕，道：“沒事了。”

“沒事了……”君也重覆著，將臉埋進角雕脖子處濃厚的羽毛中。

·

當天晚上，君也帶著黏在他身邊半步不肯遠離的小修，住進了他一早讓機械人收拾出來的套間。

君也把小修抱進水池裏洗了個澡。

小修更習慣原形的身體，如果不是遇到原形沒法做到的事，或者君也強行要求，他就不會化成人形。

君也現在不想強行要求對方做任何事，哪怕人形洗澡更方便，君也也依著他，在浴室裏耗費了一個多小時。

最後把吹幹羽毛的小修帶上床，君也關燈時，月亮已經爬到了最上面一格的窗戶框裏。

這個房間裏也沒有天窗也沒有落地窗，只有一扇小窗戶能帶來外界光線。月光灑入，讓人能視物又讓人看不真切。

君也沒有躺下，倚靠在床頭出神。小修趴在君也尾巴上，不吵也不鬧，只用自己腹部溫暖的羽毛覆蓋住魚尾。

君也想腦海中閃過今天白天那個一團糟的鳥巢，想到對象抓到的唯一一條魚還是嗆水吞進喉嚨裏的，又憶起推拉門倒下時，對方的第一反應是展開羽翼將他護住。

一只不會築巢，不會抓魚，頭上的呆毛也不知會不會再長出來的雄性角雕，該怎麽一只鳥活下去？

君也閉上眼，再睜開時，目光深沈地看向將腦袋埋在自己肚子上的角雕，道：“我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。”

“啾？”小修從君也的腹肌裏擡起頭。

“第一，你明天開始去部落好好學築巢捕食，不能下水就學抓飛禽走獸。學成後從我這搬出去，以後無論你想做什麽，我都不會搭理。”

“啾？！”

小修忙展開翅膀抱住君也：“我不該弄壞大魚的巢，我這就去把巢補好，大魚別趕我走……”

君也擡手按住平頭角雕的腦袋，將對方按回他肚子上，繼續道：“第二，你留在我這，前提是你不能喜歡雌鳥，不能和雌鳥結為伴侶。這樣我和你的關系就不會有太大改變……我可能會跟你做，也可能不會。”

小修無措地用腦袋蹭著君也的手心，確認君也說完後，才柔柔道：“我不喜歡雌鳥，只喜歡大魚……”

君也沈默了會，問：“決定了？”

“啾！”小修點頭，想了想又問：“大魚可能會和我做，又可能不會和我做的是什麽？”

君也：“……愛。”

“啾？”小修不解。他學過這個字，很喜歡很喜歡的才是愛，但愛該怎麽做？

君也捧起小修的腦袋，讓對方與自己直視，道：“交尾，糾纏，進入與被進入……這是兩個人的事，我會尊重你，你也強迫不了我。”

小修把頭擱在君也手上想了想，小心問道：“還有……喝魚湯？”

“……嗯。”

“那大魚到底會不會和我做？什麽時候和我做？”小修把臉在君也手上做蹭蹭右蹭蹭，就差把“做吧”兩個字寫臉上。

“……等你學會了怎麽愛我，我又剛好愛你到想要表達出來的時候。”君也臉上有些發燙，把小修的腦袋按回自己肚子上，不讓他再盯著了。

或許在這種氣氛下，又有只沙雕存托，就忍不住犯了文藝。

君也回憶起來覺得羞赧，很想把剛剛那段掐掉重來。

沙雕顯然是不會配合的。

小修努力把腦袋在君也手裏翻過面來，雙眼閃亮地看向君也，道：“大魚，你告訴我該怎麽愛你，我一定努力學。”

君也：“……睡吧沙雕。”

君也往下躺了些，將小修的腦袋摁進自己懷裏，被子蓋下。

小修睡不著，在被子裏左蹭蹭右蹭蹭。

然後就發現大魚的性格似乎又回到分化前了，不再喜怒無常，對他特別包容。

小修忍不住小聲問：“大魚，你現在有多愛我啊？”

君也：“……還能讓你在心口戳兩下。”

小修忙調轉了自己喙的朝向，要是不小心戳著，大魚對他的愛就要變少了。

想了想，還是覺得不放心。小修幹脆化成了人形，重新埋進君也懷裏。

這樣就永遠不會戳到了。

“……”君也：“沙雕。”

“啾？！”他明明是角雕！

只是角角已經沒了……

難受，要大魚表達對他的愛才能好，還要一份一公斤的魚湯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